第六章 米和水

    这些日子,驻在岛上的国民党的水警大队,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,每天都到观潮山上挖工事,修碉堡。陈占鳌更是六神无主,惶恐不安。风传解放军要来解放海岛已经好些时候了。看来,好象真的要来了。

    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地悄悄打听、议论、猜测……解放军是什么样子?有的说很好,有的说不好,到底怎么样?谁都没见过。

    大家都习惯地自动地聚集在村头,眼睁睁地向大陆张望。到底是盼解放军来?还是怕解放军来?连自己也弄不清楚,大家心里有希望、振奋,也有疑惧和不安。

    虽然爷爷早就听说解放军是好队伍,但这是传说,渔民们最讲实在,不亲眼看看是不敢相信的。解放军究竟怎么样呢?那时我并不知道。但是,我还是盼望解放军快来解放海岛。

    可是,我越盼望,岛上的国民党匪兵越多,我的心情更加沉重。爷爷就宽慰我说:“国民党在大陆上打了大败仗,这都是从大陆上退下来的,国民党是兔子尾巴——长不了啦。”

    从大陆上败退到同心岛的国民党匪兵,一个个睁着充血的眼睛,凶神恶煞一样的大声叫骂着,挨户抢劫、拉船抓丁,把个同心岛搅得天昏地暗。这些狗东西,真是临死不留好呵!有一天,外面刮着七级大风,天气格外冷,我和爷爷都没有出门。忽然五六个国民党匪兵到了我们家里,二话没说,进门就踢了爷爷一脚,用枪指着爷爷恶狠狠地说:“老不死的!快把粮食交出来!”

    爷爷说:“我们一粒粮食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匪兵把刺刀在爷爷胸口前摆了一摆说:“不赶快交出来,老子一刀把你捅了,没有粮食,你们吃什么?”

    爷爷指着门后边一筐野菜说:“这就是我们吃的!”

    匪兵扭头一看,冷笑了几声说:“草?这是给猪吃的,我看你是存心和我们开玩笑,等我把粮食搜出来,非把你枪毙不可!现在先帮我们挖工事去!”于是跑过来两个匪兵把爷爷拉起来就走。爷爷临出门的时候,回头关切地望了我一眼,他是想嘱咐我几句,可是没等他开口,就被匪兵粗暴地推走了。

    爷爷年纪大了,又带着病,被他们抓去修工事,我心里很难过。本想说几句,可是和这些狼心狗肺的匪兵们有什么道理好讲呢?难道要低三下四地哀求他们发善心吗?不!我死也不会求他们!这时,我没有眼泪,也不悲伤,只是满腔仇恨的怒火在熊熊燃烧!我两眼死死地盯着锅台上的菜刀,心想:“你们要是动我,我就和你们拼了!”

    爷爷被拉走之后,他们就乱翻了一阵,连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找到。他们失望地摇摇头骂道:“真是穷鬼!”

    这时另外几个匪兵提着从别处抢来的鸡、鸭、肉、蛋和粮食,到我家里来煮,看看缸里没有水,就对我喊道:“小丫头,挑水去!”

    我气哼哼地把头一扭说:“我挑不动!”

    匪兵把扁担扔到我面前说:“挑不动也得挑,不挑揍死你!”

    这时我真想抡起扁担和他们拼了:忽然想到爷爷是穿着破夹袄出去的,这样冷的天,本来就有病,怎么能受得了?心想:“我得想法给爷爷送棉袄去。”我便赌气似地说:“我去!”

    于是我拾起被匪兵们丢在地上的爷爷穿了二十年的破棉袄,挑起水桶走了出去。到了井边,我把水桶丢到井里(反正是可以捞上来的),就飞跑着去找爷爷去了。

    那是一九五〇年冬天的一个早晨,海风呜呜地吼叫着,横扫着这个小岛。炮声、枪声整整响了一夜,现在渐渐稀疏下来。小岛大部分地区的战斗已经结束,只有退到观潮山上的敌人,死不投降,凭险顽抗。

    在战斗开始不久,国民党军队往观潮山上退的时候,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跑光了,都躲到南面山里去了。我和爷爷没有躲——因为爷爷前几天被匪兵拉去修工事,又气、又累、又饿,心口痛的病又犯了。身体比以前虚弱多了,他半躺在床上呻吟着。

    好心的阿洪嫂来叫我们走。爷爷说:“我病着,不走了,要么,你和海霞一道走吧。”爷爷不走我也不能走。虽然爷爷再三催促我,我还是坚决不走,我怎么能让生病的爷爷一个人留在家里呢?阿洪嫂只好抱着他的小三子走了。

    东西榕桥镇住满了解放军,我们家里也来了一个班。

    开头,我和爷爷躲在里间屋里,尽管爷爷曾经听说过解放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,我对带枪的人总有些害怕。“耳听是虚,眼见是实。”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,我要亲眼看一看。

    这时,国民党匪军正从山顶上往村子里打炮,有几处房子打得起了火。

    解放军一住进来,开头他们向里间屋里看看,对我们笑笑说:“老乡,麻烦你们了。”不等我们回答,接着就连忙打扫屋子,有的人忙着擦枪。他们全身都是泥土,看样子他们打了一夜仗,还没有吃饭呢。

    一个又瘦又小的解放军,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,穿着又肥又大的军装,扎着很宽的皮带,打着绑腿,活象个药葫芦。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鬼。他一边擦枪,一边很关心地问爷爷说:“你们怎么不到南山里去躲一躲呵?国民党往这里打炮,有危险哩!”

    爷爷叹口气说:“人老了,又有病,走不动了!危险也没有办法呵。”

    小解放军忽而又安慰我们说:“危险是有点,不过也没有关系,不出三个钟头,咱们就会把山头给拿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打扫好屋子,擦好了枪,小解放军就问一个大个儿说:

    “班长,要不要用房东的锅煮饭?”

    “看看空不空!”

    这个小解放军揭开我们的锅看看,见锅里煮的是野菜和草。

    他回头问爷爷说:“老爷爷,这锅里煮的是什么草?是吃的吗?”

    爷爷慢吞吞地说:“穷人家还能有啥好吃的?连这个也快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小解放军同情地看了我和爷爷一眼问道:“你们两个人,怎么煮这么一大锅?”

    爷爷解释说:“煮野菜很费火,这样煮一回吃几天,省柴草呵。”

    有几个解放军听说是吃的,把脸凑到锅口上,皱皱眉头说:

    “这些草,人怎么吃?”

    我一听生起气来,冲着他们说:“你们要吃好的,到陈占鳌家去!”

    爷爷白了我一眼,低声说:“海霞,干吗发火,解放军又没说要吃我们的!”

    经爷爷这么一说,好几个解放军都一齐回过头来,他们倒没有生气,笑眯眯地对我说:“你当我们吃不下?我们也是吃这个长大的。”

    小解放军又好奇地伺:“小妹妹,你说的那个陈占鳌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我气呼呼地说:“是同心岛顶坏顶坏的渔行主。”

    小解放军一见我讲话很大胆,一下子高兴起来,说:“小妹妹,看样子你倒很恨陈占鳌呵!”

    我说:“恨,恨不能立刻把他烧成灰!”

    这时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解放军来:中等个儿,满脸胡子茬儿,手里拿着旱烟袋。他一进门,小解放军就亲切地喊他:“方排长,咱的饭怎么做?老乡的锅不空,里面煮的净是草。”

    这位方排长说:“二班房东的锅大,李铁军,你把米送去一块煮吧。”

    原来这个小兵叫李铁军。他喊了一声“是”;就提着米袋子飞出去了。

    方排长揭开锅看了看,样子很有趣地对战士们说:“同志们是不是饿狠了?每个人先来一碗怎么样?”

    全班的解放军一听,都蹦起来,高兴地说:“行,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
    于是好多人都从绣着红五星的小挎包上解下小瓷缸,挤到锅台周围去盛野菜。

    送米袋子去的李铁军,一脚闯进来说:“你们别把我的那份抢去吃了。”说着就挤到前边盛了冒尖的一碗。我心想:“人不大,倒挺贪吃!”我咬着嘴唇气愤地瞪着他们。看!这就是我日夜盼望的解放军!连我们的野菜都抢去吃了。前几天国民党匪兵拉走爷爷,逼我去挑水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眼前。心想:“天下当兵的都一样,都是祸害老百姓。”我失望极了。

    方排长一面吃还一面逗我说:“小妹妹,不要生气嘛,往后你就不再吃这玩艺了,又苦又涩,实在不好吃。这叫什么野菜?我们平阳县的野菜可比这好吃得多啦!”

    “不好吃,你还吃!”我生气地说。

    “等会儿,你再吃我们的呵!”

    “我不吃,气都气饱了。”我说完,把身子一扭,连看都不想再看他。

    满屋的解放军哗的一声都大笑起来了。我不知道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,但我知道,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很凶。

    他们好象故意气我,吃了一碗又吃一碗,把锅里的野菜吃了个一干二净,这时外面响起了曜曜的哨子声。

    他们说:“开饭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跑出去几个人,不一会就提进一桶白米饭来。方排长先给爷爷盛了一碗,铁军又盛了一碗送到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这时我还在生气哩。我把头一扭,不伸手去接。

    方排长说:“人不大,气头倒不小,快趁热吃吧!我们已经吃饱了。”

    当我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,我呆住了,手和舌头也都僵住了。我简直不明白解放军为什么要这样做。当我捧起热乎乎的饭碗时,一阵温暖和香味冲进我的肺腑。从一落地就淹没在水深火热中的我,日日夜夜盼望解放的我,一旦发现亲人、救星就在面前的时候,我那猝然进发的感情便化成滴滴热泪,落进了碗里。

    趁我和爷爷吃饭的时候,方排长拉过一个小竹椅子坐在我们面前,问我姓什么,叫什么名字,然后就给我们讲革命道理,什么阶级斗争呵,共产党呵,社会主义呵。……我象个小傻子,听不懂。他讲了很多很多,可是,我只记得这样几句:“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队伍,是劳动人民自己的军队,是为穷人打天下的。”

    我觉得这几句比什么都珍贵,比什么都新鲜。爷爷虽然是快七十岁的人了,也是第一回才听说。若是阿爸、阿妈、石头哥哥……他们都活着该有多好呵!这位方排长叫方世雄。他那笑眯眯的眼睛,现在我看起来是那么和善,我觉得比我阿爸还亲切。方方正正的脸,虽然一脸络腮胡子,看上去却很威武,我觉得他可敬又可亲。吃顿饭的工夫,我在他面前,已经变得无拘无束了。我正想问问,将来要不要把陈占鳌打倒,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喊:“一排,准备战斗!”

    接着,呼隆一下,他们全都眺了起来,把枪提在手里。方排长从肩上拿下一个圆鼓鼓的干粮袋送到爷爷面前说:“你肠胃不好,煮顿软饭吃吧。”回头又对排好了队的战士们喊:“跟我来!”

    他们提着枪,弯着腰,飞一样的跑到屋后小山包上去了。我赶出门来,看着他们的背影,心想:“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呢?他们的心为什么这样好?我能帮助他们做些什么呢?”

    爷爷说:“烧锅开水,等他们回来喝!”

    爷爷也过来帮我刷锅、添水、抱柴,我拼命地拉着风箱。水很快就烧开了,我把水盛进铅皮桶里。这时,外面枪声正紧。

    我说:“我要给解放军送去!”

    “不行,你听枪炮响得象开了锅,不能去!”

    “我不怕!”

    不等爷爷答应,我就提起水桶,走出了街口。外面风很大,天气很冷。我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小山包。

    子弹在头顶上尖叫,炮弹在前面土岗子上轰隆轰隆地爆炸,升起几丈高的烟尘。我提着水向上爬,根本没有想到子弹会伤人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把水送给解放军。

    “当啷”一声,我觉得腿上一热。原来子弹打穿了水桶,热水直往外流。我急得想哭,赶快拔了一把茅草把洞塞起来,又继续往上爬;快爬上山包的时候,方排长忽然发现了我,他从战壕里跳出来又气又急地说:“怎么搞的?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快下去!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给你们送水呵。”我不明白,方排长为什么这样生气,我不听他的,还是喘吁吁地往上爬,然后走上了山包。

    忽然,一声刺耳的啸叫,方排长猛然向我扑过来,一把把我按到地上。

    “轰——”

    一颗炮弹在我们身旁爆炸了。开水倒在地上,耳朵震得嗡嗡响。方排长把我从土堆里拉起来,给我拍拍身上的尘土。

    我看着滚得老远的水桶,惋惜地说:“水都撒光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准你再上来!”方排长严厉地对我喊。他的声调和脸色使我想起了阿爸,想起有一次阿爸因为我做错了事而斥骂我的神情。方排长又向战壕里喊:“李铁军,把她送下去!”

    我象做错了事,又不明白错在哪里的孩子一样,直楞楞地瞪着方排长的脸。当方排长回身走向战壕的时候,我看见鲜血从他的右胳膊上流下来,染红了壕沟上的黄土。我吓呆了,——出了什么事?铁军粗暴地拉着我的一只胳膊,把我拖下了山包,还不住地埋怨我:“你呀,你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,你干了些什么呀!……你……”

    我把嘴噘得老高,很是委屈。我做错了什么呢?夺下了一个小山包之后,方排长就被卫生员背下来了,然后把他抬上担架。他的右臂受了重伤。

    我难过地站在担架旁边。

    方排长十分费力地转过脸来,对我微微地笑笑。我看到他的脸色蜡黄,眼窝深深凹了下去,络腮胡子好象忽然变长了,转眼间老了好几岁。我难受极了。我明白了铁军为什么那样生气地训斥我。我默默地看着他那枯黄的脸,心里好象刀子在搅。

    当人们抬起担架来的时候,方排长还笑着对我说:“小海霞,再见!你不是很喜欢听革命故事吗?我以后来给你讲革命故事听……”

    我眼里噙着泪珠,嘴里喃喃地嘟念着,连我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。我站在门口,一直看着担架把他抬下了山坡。

    那时我还不懂得什么叫阶级感情,也不知什么叫革命的友谊。我不明白为什么和方排长这么亲近,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天时间,心和心一下就紧贴在了一起。那一桶饭一袋米,只要有钱,到处可以买到,但方排长那颗心到哪里去找呢?我烧的水,方排长他们一口也没有喝到,可是我送上去的仅仅是一桶水吗?不,这是我们贫苦渔民的心呵。

    他们为什么对我这样好?我又为什么不怕枪炮上山给他们送水?方排长又为什么舍弃性命来掩护我?为什么?当时我很想追上担架,去问问方排长。但担架已经走远了,下了山坡,看不见了。我的心在呼喊着:

    “方排长,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?”

    解放军冲上观潮山去了,枪声急得象滚了锅。一面红旗象飞一样扑上了山顶。我高兴地跳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小海霞,你爷爷呢?”旺发爷爷不知从哪里跑了来,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。他手里拿着一杆雪亮的鱼叉。

    “爷爷在家里!”

    他不等进门就喊:“德顺哥,快!驾上你的小舢板,和我一齐抓土匪去!”

    爷爷弯着腰忍着心口痛,从里屋走出来,急切地问:“土匪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嘿!解放军都攻上观潮山顶啦,你还躺在家里,我看见有的土匪跳了海,准是逃到虎头屿去了。我们快去追!”

    “要不要找解放军一道去?”爷爷做事总是想得很周到。

    旺发爷爷心急得象火烧着一样,他嫌爷爷太罗嗦:“哎呀,来不及了,我这杆鱼叉能对付得了。快,你驶船!”说完,一把拉起爷爷就往海滩上跑。

    我在后面追着说:“爷爷,我也要去!”

    爷爷说:“你不能去,留在家里看家!”

    我不听,我还是跟在他们后面跑。

    旺发爷爷说:“小海霞,去抓土匪你怕不怕?”

    我不会说谎。我说:“有点怕。”

    爷爷说:“怕,你还要去呢!快回去吧!这是打仗,可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,不要在舢板上碍手碍脚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心口痛,我帮你摇橹呵!”

    结果爷爷还是没有拗过我。

    舢板快到虎头屿的时候,旺发爷爷说:“小海霞,你看,前面好象有个什么东西在漂。”

    我仔细一看,不由得叫了起来:“是个人,还抱着一块木板呢。”

    旺发爷爷夸奖我说:“还是海霞眼尖,这准是从观潮山上跳下来的那个坏蛋。”

    爷爷驶着舢板向那个家伙靠拢过去。

    “渔船!快来救我!”那个家伙声嘶力竭地朝着我们喊,他还以为我们是打鱼的船呢。

    旺发爷爷用手做了个喇叭,回答他:“噢——好——就来了。”舢板靠近了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土匪,他象见了救星一样向舢板扑过来。

    两位老人使了个眼色。爷爷对我说:“海霞,帮我摇橹。”

    土匪两手扳住了船帮。两位老人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,象提落水狗一样,把他拖上船来,并立即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去。

    土匪吃惊地问: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旺发爷爷说:“我要找你算账呢,不是你用刺刀戳伤了我的肋骨吗?”一边说一边把他紧紧地绑了起来。

    土匪哭着哀求说:“老大爷,你可不要认错人了呵,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,饶我这条命吧。我腰里有一百块龙洋,全都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旺发爷爷说:“谁要你的臭钱!你的枪呢?”

    土匪说:“丢到海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丢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“我从观潮山上滑下来的时候就丢了。”

    爷爷从我手里接过橹来说:“走,带着他去把枪摸上来。”

    风很凉。爷爷的花白胡子上挂着汗珠。我用力帮着爷爷摇橹,全身也都汗津津的了。我们的舢板划得比风还快,不多时就到了观潮山下。土匪认出了他丢枪的地方。

    旺发爷爷把鱼叉递给我,一头就扎到海里去了。

    我紧握着鱼叉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土匪,鱼叉对着他的胸口,好象生怕他忽然长出翅膀飞走了。

    不一会,旺发爷爷从海里钻上来。他眼睛红红地问土匪道:

    “我怎么没有摸到?你耍滑头没你的好处,有枪就有你的脑袋!”

    “是丢在这里了,我敢发誓,我就是攀着这块石头滑下海的。若是骗了你,我不得好死!……”

    旺发爷爷不等他把誓发完,又一头扎下水去。不一会,一支枪先露出了水面,接着旺发爷爷也冒出头来。他上了舢板,提着枪,象拾到什么宝贝似地问土匪:“这叫什么枪?”

    “中正式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‘中正式’‘中歪式’的,比我的鱼叉好使多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兴奋地放声大笑起来,对爷爷说:“我们手里也有刀把子了。”